据山东临沂市郯城县新闻和网络管理办公室微信公号“指尖上的郯城”7月25日通报,针对近日发生的邳州郯城群众纠纷事件,市县两级格外的重视,迅速处置。目前,邳州方面的嫌疑犯汤某某已被邳州警方刑拘,并在网上公开道歉;邳州市正对执法过程中不规范行为做出详细的调查处理,并对郯城方面被损坏车辆进行赔偿。
从一起地域性的“口炮”事件,进而升级为两地民众之间的互怼,乃至出现砸车、打人等恶性事件,近年来并不鲜见。尽管这种乱开“地图炮”的现象,在民间甚至是文艺作品中多有发生,比如对东北人、上海人、湖北人的各色揶揄段子,就屡见不鲜,至今已觉不新鲜;至于动不动就拿河南人开涮,则几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习惯。
此类相互攻讦,无论言辞多么刻薄,甚至不乏人身攻击、一篙打翻一船人,而在真实的生活层面,也就是说说而已,说完就过去了,似乎也没有人当真,更像是没事干时候的解颐之举。何况,类似的傲慢与偏见,其实是能够随着外部因素的变化而化解的。比如,上海人把所有人当做“乡下人”,但却并不特别反感山东人,无他,当年解放大军南下、留驻上海的多有山东人。
事实上,“地图炮”的形成,包括对不同群体的各种贴标签,很多时候是一种下意识的经验反应。因为其基于个体经验,所以难免充满偏见;因为要极端化表达,所以往往无视内在差别。从社会学的角度讲,乃是人群试图通过强化彼此之间的差别,从而来强化社会认同的一种努力。而在所有的地域互怼段子中,己方永远充盈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,自己所在的区域永远处于鄙视链的顶端。
这当然没什么道理,然而这样的段子却多年来绵亘不绝,甚至已经实现了代际传承,成为某种基因级别的东西。有鄙视,就有自矜,而无论取哪种维度,均不过是偏见和意气的填充物。比如,嘲笑河南人“土”,夸耀东北人豪爽;或者说什么“惟楚有才,于斯为盛”,“燕赵自古多感慨悲歌之士”,等等。都不过是一种粗略的、泛泛的说法而已。
苏鲁交界地区犬牙相入,自古民风剽悍,多有缠斗。但像这次冲突这样,一事不谐,则出口伤人;一言不合,就大打出手,似乎也不多见。这也表明,新的历史时期,地域歧视的鄙视链或将走出单纯的“口炮”阶段,而有介入线下行动的恶化趋势。这种“行动力”不免让人担忧,毕竟,一旦从“口炮”演变为现实的冲突,必将带来严重的后果,甚至会开启长期的对立与互害模式。
具体到这一事件,邳州汤元猛对郯城人带有普遍侮辱性的谩骂,固然是事件的直接诱因,其对郯城女性用语之恶毒、出圈,令人惊讶,也让人不解。一起简单的民事纠纷,何以会引出如此怨毒之词?而借助移动网络这一介质产生的熵效应,则使得恶言恶语迅速发酵,并精准地刺激起每一个接受到这一负面信息者的愤怒。
这样,以前那种只靠民众口耳相传,以及必须有人出面动员的情形,在当下这个移动互联时代已经完全过时。当手机将来自他人的恶意原汁原味地端到每一个人面前时,空气中实际上已经充满了暴戾与报复的荷尔蒙,一根火柴,就可以引燃并难以控制。这不难理解,因为这其中并没有传统意义上的“策划者”“组织者”,也就失去了抑制、降温的重点人物,从而加大了控制事态发展蔓延的难度。
而如果当地政府部门的后续跟进,依然坚执于“一声断喝”,或者只是泛泛地提醒、警示,乃至部分公职人员也被对立的情绪所裹挟,或屈从于依然燃烧的“民意”,或顺从于内心“真实”的意志,就像邳州某警界高层人士说的那样,把棍给我拿好,见到鲁Q的就给我砸,问题必然会变得不可收拾。事实上,这已经不是什么“不规范执法”的问题,而是唯恐事情不够大的“砸锅”行为了。
无论民间如何相互怒怼,乱打“地图炮”,乃至发生恶性械斗事件,公权力必须守住责任与行为的边界,不得有任何逾矩行为以刺激公众情绪、激化矛盾。不仅不能有任何偏袒本地的做法,甚至应该首先管住自己一方的老百姓。这不是窝囊,也不是委曲求全,而本来就是消弭争端、平息事态的正确姿态。惟有“管好自己的人,处理好自己的事”,则双方的战火才有机会停下来。
正如当地的通报所言,郯城邳州两地屋搭山,地邻边,“同饮一江水”,民间多有联姻,即便有些偏见与歧视,其实可完全控制在一些范围内,而不至于扩大升级,乃至退回到“丛林社会”。意识层面的认识问题不妨从长计议,“鄙视链”再根深蒂固,也可以慢慢来,一点一点在日益加深的交往中消弭化解,而目前的当务之急则是,决不能听任民众从“地图炮”走向现实的大打出手。
而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,当地政府、执法部门任何失察、不慎、偏听偏信,乃至护短行为,都会加剧事态的恶化。这也对现代政府的治理能力提出了更加高的要求,既要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,准确判断舆情,并作出应急反应,也要读懂民众的痛点,及时化解可能引发群体争执的诱因。